皇上见她单薄身影跪在殿内,磕头如捣蒜,一副狼狈模样,不觉忆起,昔日她初入宫时,是如何一副天子烂漫的模样。
他登时心头一酸,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如今你阿玛已知悔改,朕亦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无论你做了什么疯魔事,即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也会念在你阿玛这么些年的功劳与皇祖母的面子,不牵连你母族。即便你不在了,你阿玛仍会为朕所用。”
“如此,臣妾便多谢皇上隆恩。”慧嫔吃力起了身,膝盖酸软令她险些跌倒,因着数年的练舞底子,她反倒在空中虚晃出一个醉人的弧度。
“朕记得,从前骑马射箭,因着你出身蒙古,这些事常由你陪在朕身边。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你日日晨起晚睡,陪伴在朕身侧。朕很感谢你。”皇上脸上的愤怒消失殆尽,一如寒冬里消融的冰柱,只潺潺落下水滴,随着日头一晒,便不见了踪迹。
殿内格外沉静,弥漫着慧嫔垂死之际的气息。
这一片静默,是被皇上沙哑而温柔的声音打破:“你既如此眷恋故土,又厌极了皇宫中的生活,朕便许你,死后遗躯,可运回科尔沁安葬。”
慧嫔怔了一怔,而后欠身向皇上福礼。
她笑得如同初入宫时那般烂漫,眸子紧紧盯着皇上,缓声道:“皇上喜欢臣妾一舞,臣妾便最后,为皇上舞一次吧。”
慧嫔身段婀娜,虽手指足尖皆渗着涔涔血迹,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精湛的舞技。
宛若蛟龙出水,凤凰于飞,美得令人心醉。
那日,皇上决死她的旨意还未出乾清宫,仁宪太后便闻风赶来为她求情。
到底是同出一族,即便知道母族女子犯下如此弥天大错,太后与太皇太后,终究还是想保她一命。
太皇太后更是如此,总想着当年若不是自己旨意迫着慧嫔入宫,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疯魔模样与凄惨下场。
保她一命,只当是偿了自己心中对她的亏欠。
皇上褫夺了慧嫔封号,将她废为庶人,但却并未打入冷宫,只是挪去了奉先殿旁的一废弃房屋,独一人住着再不许旁人伺候。
每日晨起时便入奉先殿跪地祝祷请罪,直至子时才可归去。
另一头,玉汶被挪回长春宫后,阵痛了两日两夜,终于在二月初一这日黎明,平安诞下一名阿哥。皇上为其取名为承庆,庆字,又指福泽、福气,是极好的寓意。
玉汶也因此被晋为常在,更被赐了个与‘慧’字同音的称号,为惠常在。
皇上用意,大抵是为了令慧嫔颜面尽失。
惠字虽与‘慧’同有聪慧的意思,但更有贤惠这一层隐喻在。
赐于慧嫔同住多年的玉汶这个封号,更暗指慧嫔失德失贤,即便苟活于世,亦为人所唾弃。
再说容悦,那日她落红之症不止,待到婉媃赶去时,她已面色苍白如纸昏厥过去,更有崩漏之势。皇上命太医院举院之力救下容悦性命,却因失血过多,母体受损,虽捡回了一条命,但此生再难成孕。
宫中女子若无子嗣,这一生的路便是如何都行不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