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匹敏感的栗色马,就连它带着路易莎从那恶毒的缩成一团的老太婆身边经过时,也会禁不住打响鼻,这是马受了惊吓的表现。
一天路易莎终于鼓足了勇气。她一个人走出了大门,在经过摩哥乔依夫人身旁时她先假装没有看见她,然后突然转过身来径直走到老太婆的面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有什么事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老太婆对她眨了眨眼睛。她长着一张典型的吉普赛人的黑色脸盘,面露狡黠之色。她一络一络的头发已变成了铁灰色,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井露着几分怀疑。路易莎想她是不是喝醉了?
她的语气既充满哀怨又透出威胁:“你问我要什么?真是的,我要什么呢?!我要别人从我手里夺走的一切。是谁把我赶出了昆士丁的老宅?当我还是一个姑* 时候就住在那儿,出嫁了还住在那儿,都快有四十年了。你们把我从那儿赶出来真是恶毒极了,它迟早会带给你们恶运的?”
路易莎说:“可你现在已经有了一所漂亮的房子,还有——”她不得不停了下来。老太婆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那所房子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的是这些年来我生火做饭的地方。至于你和哈瑞,我现在告诉你,你们的新房子里是不会有幸福的,降临到你们头上的只能是无尽的悲哀!悲哀、死亡还有我的诅咒。让你那白净的脸蛋生蛆腐烂!”
路易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远离她!我们一定要把房子卖掉!我们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在那种情况下,这样一种解决办法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了。可哈瑞对这一想法却一点儿也不能理解,这使她吃了一惊。哈瑞对她大声说道:“离开这儿?卖掉房子?就因为一个疯老太婆的威胁?你一定是疯了。”
“不,我没疯,可她——她让我感到害怕,我知道迟早会出事的。”
哈瑞-莱克斯顿冷冷地说:“把摩哥乔依夫人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她的!”
克莱瑞斯-瓦娜和年轻的莱克斯顿夫人之间渐渐产生了友谊。这两个姑娘年龄相仿,虽然她们的性格与爱好都不相同,但路易莎还是在克莱瑞斯的陪伴下找到了些安慰。克莱瑞斯是那种自立能力很强而且充满自信的人。当路易莎把摩哥乔依夫人还有她威胁她的事都告诉了克莱瑞斯之后,她只觉得这事很令人讨厌而谈不上什么恐怖。
“这种事真是愚蠢极了,”她说,“而且对你来说这事确实很讨厌。”
“你知道,克莱瑞斯,我——我有时感到害怕极了,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荒唐,你可千万别让那愚蠢的想法把自己搞垮。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对自己的做法失去兴趣的。”
路易莎有一两分钟没有说话。克莱瑞斯问她:“你怎么了?”
路易莎又沉默了一分钟左右,然后她的话像决堤的海水一般涌了出来:“我恨这个地方!我恨在这里生活,我恨这树林,这新房子,这里一到晚上那死一般的寂静,还有那猫头鹰不时发出的奇怪的叫声,还有这儿的人,我讨厌这儿的一切!”
“这儿的人,什么人?”
“村里的人,那些四处打探,整天说闲话的老处女。”
克莱瑞斯尖声问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她们有的净是一些卑鄙的想法。和她们谈过话以后你就会发现你不再相信任何人——谁也不相信。”
克莱瑞斯的声音尖得刺耳:“忘了她们。她们除了说闲话以外什么事也不干,而她们所讲的又十有八九是她们自己凭空想出来的。”
路易莎说:“我真希望我们从来没来过这里,可哈瑞又是那么地喜爱这里。”说到这儿,她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下来。
克莱瑞斯不禁想,她是多么地爱他埃她突然说道:“现在我得走了。”
“我开车送你回去,过两天再来呀!”
克莱瑞斯点了点头。路易莎从她的新朋友的来访中得到了安慰,而当哈瑞看到她比以前快活时也是倍感欣慰,所以他就老催她再把克莱瑞斯请到家里来。
一天他对她说:“亲爱的,有一条好消息。”
“噢,是什么?”
“我已经摆平了摩哥乔依。你知道,她在美洲有一个儿子,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她和儿子团聚,我包她的路费。”
“噢,这太好了,哈瑞。我相信我会变得爱上昆士丁的。”
“变得爱上它?为什么,它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路易莎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对她来说摆脱那迷信的恐惧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圣玛丽米德村的长舌妇们打算从告诉路易莎她丈夫的旧事中获得乐趣的话,那么她们的计划可就落空了,因为哈瑞-莱克斯顿迅速的行动使她们无话可说。
那天哈蒙小姐和克莱瑞斯-瓦娜都在爱格先生的店里,她们两人一个买樟脑球,一个买硼砂,这时哈瑞-莱克斯顿和他的妻子走了进来。
和这两位小姐打过招呼以后,哈瑞转向柜台正打算买一把牙刷,他话刚说了一半就开心地大叫了起来:“看看,看看,看看这是谁呀!贝拉,哇!”
爱格夫人刚从后厅赶过来帮着卖货,她冲着哈瑞开心地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她过去可是一位“黑马”公主,现在也称得上是一个漂亮的妇人,虽然她比过去胖了,脸上的皮肤也比原来粗糙了。当她回复哈瑞的问候时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温情,“贝拉,是的,哈瑞先生。过了这么些年又见到你真是高兴。”
哈瑞转向他的妻子,“路易莎,贝拉是我的旧情人,”他说道,“我和她曾沉浸于爱河之中,难道不是吗,贝拉?”
“那可是你说的。”爱格夫人说。
路易莎笑了,她说:“又见到所有的老朋友,我丈夫非常高兴。”
“啊,”爱格夫人说,“我们也一直没忘了你,哈瑞先生。
一想起你结了婚又新建了昆士丁庄园我就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个童话。”
“你看起来仍像一朵花儿一样。”哈瑞说。爱格夫人笑着对他说她一直过得很好并问他那支牙刷怎么样。
克莱瑞斯看着哈蒙小姐那满脸困惑的样子,欢快地自言自语道:“噢,干得好极了,哈瑞,你已经堵住了她们的嘴。”
海德克医生突然对他的侄女说:“老摩哥乔依夫人游荡于昆土丁,挥着拳头诅咒这对新婚夫妇,所有这些* 又怎样呢?”
“这可不是胡说,是千真万确的。这使路易莎感到非常的不安。”
“告诉她不必担心——当摩哥乔依夫妇还是看房人的时候他们就抱怨那房子,而且从未间断过——他们之所以呆在那是因为摩哥乔依是个酒鬼,他找不到其它的工作。”
“我会告诉她的,”克莱瑞斯疑虑重重地说,“可我觉得她不会相信你的话的,那个老太婆光明正大地大喊大叫表示愤怒。”
“她过去可是很喜欢小哈瑞的,我真不明白她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莱瑞斯说:“噢,不过——过不了多久他们就看不见她了,因为哈瑞为她付了去美洲的路费。”
三天以后,路易莎从马上摔下来死了。
坐在面包师的卡车里的两个男人是这一事件的目击者。他们看见路易莎从大门骑着马出来,那个老太婆突然跳起来站在路当中挥舞着胳膊大喊大叫,马惊了,转了一个弯,便沿着小路像疯了一般落荒而逃,结果路易莎被它从头顶上抛了出去。
他们两个中有一个就站在昏迷不醒的路易莎身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倒是另一个跑到昆上丁去喊人帮忙。
哈瑞-莱克斯顿飞奔了出来,他的脸色恐怖极了。他们拆下了卡车的一扇门,把她抬进了屋里。医生还没有赶来,路易莎就这样昏昏沉沉地死去了。
(海德克医生的手稿结束。)
第二天海德克医生来时看到马普尔小姐的面颊上有了一丝红润,显得精神好多了,这使他很高兴。
“我说,马普尔小姐,有答案了吗?”他问道。
“可问题是什么,海德克医生?”马普尔小姐反问了一句。
“噢,我亲爱的小姐,难道你还要我再讲一遍吗?”
“我猜是看房人奇怪的举动吧。”马普尔小姐说,“问题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被人从老家里赶了出来,人们是会很在意这种事的。可那并不是她的家。实际上她住在那儿的时候还时常抱怨呢。这看起来是有些可疑。顺便问一下,她后来怎么样了?”
“跑到利物浦去了。路易莎的死吓着她了。我想她大概是在那儿等船去美洲。”
“所有这一切对某些人来说真是大方便了,”马普尔小姐说,“对,我觉得这个‘看房人的举动问题’再简单不过了。
贿赂,不是吗?”
“这就是你的答案?”
“你瞧,如果她的所作所为是不正常,不合常理的,那么她一定是像人们说的那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而这就意味着是有人忖了钱让她这么干的。”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噢,我想我知道。恐怕又是由钱而起。而我长久以来发现男人们都总是喜欢同一类型的女人。”
“现在我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不,不,这一切都是相互联系着的。哈瑞-莱克斯顿喜欢贝拉-爱格,那种黑色皮肤、开朗活泼的女人。你的侄女也是这一类型的。可那可怜的小新娘却是完全不同的一类——金黄色的头发,依赖心理很强——这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他之所以娶她一定是因为看中了她的钱,而他谋杀了她也一定是为了钱!”
“你用‘谋杀’这个词?”
“对,他像是那种人,能吸引女人而又不择手段。我猜他是想先占有自己妻子的钱财再来娶你的侄女。人们可能看见他与爱格夫人谈话,可我认为现在他不会还喜欢她。不过我敢说他一定让那个可怜的女人觉得他仍旧爱着她,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我猜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你认为他究竟是怎样谋杀她的呢?”
马普尔小姐那双蓝眼睛盯着前方看了足足有几分钟。
“谋杀的时间选择得十分恰当——让坐在面包师的卡车里的人来做目击证人。他们能够看见那个老太婆,于是,他们便认为马惊是那个老太婆引起的。可我自己却更情愿相信那是一枝汽枪或是一把弹弓的功劳。是的,刚好在马出大门的时候,马脱疆而逃。自然莱克斯顿夫人被摔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
“这一下可能已经把她摔死了,可他不敢确信。他看来是周密计划,绝不靠碰运气做事的那一类人。别忘了,爱格夫人,能够背着她丈夫给哈瑞搞来一些能派上用场的东西,要不然哈瑞和她套什么交情?是的,我觉得他手里一定有某种药性很强的毒药,可以在你赶到之前给她注* 去。如果一个女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而且伤得很重,结果在昏迷之中死去了,这毕竟很合常理,通常情况下医生是不会怀疑的,不是吗?医生会将死因归结为休克或是什么其它的原因。”
海德克医生点了点头。
“可你为什么会起疑心呢?”马普尔小姐问他。
“这可不是因为我特别聪明,”海德克医生说,“完全归功于那个人们都知晓的事实:杀人凶手总为自己的聪明而自豪,却往往忘记采取谨慎的措施预防露出蛛丝马迹。我当时正对这位死了妻子的先生说一些话来安慰他——其实我也真的很为这家伙感到难过——这时他非要扑向小沙发去故作悲伤,结果一支皮下注射器就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他迅速地把它捡了起来,他看上去显得非常紧张而且很害怕。于是我就开始想了:哈瑞-莱克斯顿不吸毒;他身体也很健康,什么病也没有,那他拿注射器干什么?我想我是有了新发现,于是我就去做验尸工作,结果就发现了羊角拗质,一种有剧毒的药品。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莱克斯顿手上有羊角拗质,在警察的盘问下贝拉-爱格也承认了是她给他搞到的羊角拗质。最后摩哥乔依夫人也供认了是哈瑞-莱克斯顿唆使她演那出诅咒的戏的。”
“你的侄女能接受这一事实吗?”
“是的,她虽然被那个家伙给迷住了,可他们并没有往深发展下去。”
医生拿起了自己的手稿。
“好了,给你打满分,马普尔小姐——当然也给我开的方子打满分。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