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瞧了瞧。
“噢!没事的。”
“伤口需要彻底的清洗和包扎。我和你一块进去。”
他陪她爬上楼梯。她让他为她清洗伤口,然后用一块干净的手中包起来。她只是唠叨一件事:“特里不是有意咬伤我的。它永远不会,永远不会有意伤我的。它确实没有意识到是我。它当时一定疼得厉害。”
“是的,恐怕就是这样。”
“现在大概他们正在残忍地折磨它?”
“我确信他们正在对它采取一切可能的治疗措施。兽医打来电话后,你可以去把它接回这里来护理。”
“是的,当然。”
那人停了停,向门口走去。
“我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局促不安地说,“再见。”
“再见。”
两三分钟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他一直在好心地帮她而她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巴纳斯太太走进来,手里端着茶杯。
“好啦,我可怜的好孩子,喝杯热茶。你精神全垮了,我看得出。”
“谢谢您,巴纳斯太太,我一点也不想喝。”
“对你会有好处的,亲爱的。别再这么伤心了。你的小狗会治好的;即使不会好,你的那位先生也会送你一只完全两样的狗。”
“别说了,巴纳斯太太。别说了。求求您,如果您不在意的话,我想一个人呆呆。”
“对不起,我不再——电话铃响了。”
乔伊斯箭一般地冲下楼去。她拿起话筒。巴纳斯太太气喘吁吁地跟了下来。她听到乔伊斯说:“是我——请讲。什么?噢!噢!好的。好的,谢谢您。”
她放下话筒,转过身来。她的面容把巴纳斯太太这位善良的女人吓了一跳。她看起来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特里死了,巴纳斯太太,”她说,“我没有陪伴它,它孤独地死在那里。”
她上了楼,进了房间,坚决果断地关上了门。
“这下好了,我不会再说了。”巴纳斯太太对着门厅的壁纸说。
五分钟后,她把头探进房间。乔伊斯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她没有掉泪。
“是你的先生,小姐。我请他上来吗?”
乔伊斯的眼睛突然一亮。
“是的,请他上来。我想见他。”
哈利迪嚷嚷着进来了。
“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是不是?我这就准备把你从这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带走。你不能住在这里。快点,带上你的东西。”
“没有必要了,阿瑟。”
“没有必要了,什么意思?”
“特里死了。我现在没有必要和你结婚了。”
“你在说什么呀?”
“我的狗——特里。它死了。我嫁给你只是为了我们两个能在一起。”
哈利迪瞪着她,他的脸变得越来越红。
“你疯了。”
“也许吧。爱狗的人都这样。”
“你郑重其事地通知我,你嫁给我只是为了——噢,真荒唐!”
“你为什么认为我要嫁给你?你知道我讨厌你。”
“你嫁给我,因为我可以让你过得非常舒心——我能够做到。”
“我觉得,”乔伊斯说,“你所说的比我想的更加令人反感。不管怎么说,一切都了了。我不和你结婚!”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对我的态度过于恶劣了?”
她冷冷地看着他。在她锐利的目光注视下,他退缩了。
“我不认为这样。我听你谈过生活中要追求刺激,你从我这儿正好得到了极大的刺激,我对你的厌恶加剧了这种刺激性。
你明知道我讨厌你,你却乐此不疲。昨天我允许你吻我的时候你感到失望,因为我没有退缩,连皱皱眉眨眨眼都没有。你身体里有某种野性的东西,阿瑟,某种残酷的东西——某种* 狂的欲望……对你这种人的态度,无论多么恶劣,都不会过分。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房间,不介意吧?
我想一个人独自呆着。”
他语无伦次地迸出两句:
“那——你怎么办呢?你没有钱。”
“那是我的事。请走吧。”
“你这个小淘气鬼。你肯定疯了,小淘气鬼。你和我还没有结束呢。”
乔伊斯笑了。
什么事情都不能使他死心,而她的笑声却把他击垮了。
真是令人始料未及。他无比尴尬地下了楼梯,开车走了。
乔伊斯松了一口气。她戴上她那顶破旧的黑毡帽,也出了房间。她在街上机械地挪动着脚步,既没有思想也没有感觉。她大脑的某个角落在隐隐作痛——这种痛苦她也许会很快感受到,而暂时,一切都那么仁慈,她浑身麻木不仁。
经过职业介绍所时,她踌躇不前。
“我得做点事情。当然可以去河的对岸,我常常这样想。
把一切都结束吧。可河上那么冷那么湿。我觉得我不够勇敢,真的不敢勇敢。”
她拐进职业介绍所。
“早上好,兰伯特夫人。恐怕还是没有全日工。”
“没关系,”乔伊斯说,“我现在什么工作都可以干。我的朋友,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位,已经——离去了。”
“那么你愿意考虑去国外了?”
乔伊斯点点头。
“是的,尽可能远一些的国家。”
“阿拉比先生现在碰巧在这里对申请求职的人进行面试。我带你进去见他。”
一会儿之后,乔伊斯坐在一间小屋里回答问题。她模模糊糊地感到跟她谈话的人有些面熟,可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突然,她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意识到最后一个问题隐隐约约有些不寻常。
“你和老年女性相处得好吗?”阿拉比先生问她。
乔伊斯不由自主地笑了。
“我想是的。”
“你知道,我姑妈和我住在一起,她很难相处。她非常喜欢我,她其实也很可爱,不过,我想一位年轻女性有时也许会觉得她很难通融。”
“我觉得自己有耐心,脾气也好。”乔伊斯说,“而且,我和老年人一直相处得很融洽。”
“你必须为我姑妈做某些规定的事情,否则,我的小儿子会告你的状。他才三岁,他的妈妈一年前死了。”
“我明白。”
短暂的沉默。
“好吧,如果你觉得自己乐意接受这份差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下周动身,我通知你确切的日期。我想你还愿意预支一部分薪水添置一些必要的东西。”
“多谢了。您真是太好了。”
他们两人同时站起身来。突然,阿拉比先生笨嘴笨舌地说道:“我——讨厌多管闲事——我是说我希望——我想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狗还好吗?”
第一次,乔伊斯打量了他。她的脸色好转了,蓝眸子几乎变成了黑眸子。她直直地看着他。她一直以为他过了中年,可他并不十分显老。逐渐花白的头发,饱经沧桑的和蔼的面庞,相当倾斜的双肩,棕色的眼睛里透出的某种犬目里特有的腼腆和善良。他看起来有点像一条狗,乔伊斯想。
“噢,原来是您,”她说,“我后来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向您道谢呢。”
“没有必要。我想都没想。知道你当时的心情。那位可怜的老兄怎么样?”
泪水涌上乔伊斯的眼睛,又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它死了。”
“噢!”
他再没有说什么。然而对乔伊斯来说,那声“噢!”是她曾听到过的最能宽慰人心的话。那声感叹包涵了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所有意蕴。
过了一两分钟,他断断续续地说:
“其实,我也有过一条狗,两年前死了。当时也围观了很多人,他们不明白我对一条狗为何那么小题大作。我那时身体不好,不得不平静下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乔伊斯点点头。
“我知道——”阿拉比先生说。
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然后松开了。他走出小房间。一两分钟后乔伊斯跟了出来,她和那个贵妇人模样的女人就各种细节问题商量妥当。她到家的时候,发现巴纳斯太太正以她那一阶层独有的绰约风姿站在门口迎候着她,脸色看来很优郁。
“他们已经把可怜的小狗的尸体送回家里来了,”她对乔伊斯说,“停放在你楼上的房间里。我刚才告诉了巴纳斯,他准备在后花园里挖一个漂亮的小坑——”<>